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令我痛苦的,从来就不是苦难,而是我是否配得上这苦难。”陀氏终其一生的发问,意在证明苦难是寻求自由的必然产物,任何革命理想一旦离开信仰,也就离开了自由,就会在革命自由中蜕变成奴隶制。这一思想成为俄罗斯革命时期的重要道德力量,降低了人民哀痛,约束了人民作为,其本质是思想的规程和约束。
林语堂曾在自传中说基督徒有三种:一种因犯罪而悔恨,渴望免于良心的责备;另一种因为痛苦而需要安慰而逃避;还有一种,他们了解自己的所信为何,然后真心信靠。林先生说,前两种都可以看作是信仰的开始,但却不是纯粹的信仰。而佛教教义中这种区划界定更为严格:前两种属于小乘佛法,意在度己;后一种属于大乘佛法,意在度人。在了解了陀氏的生平之后,我们就能够看到他思想由度己到度人的转变的清晰脉络。
陀思妥耶夫斯基生于莫斯科,是一个外科医生的次子。军事机械学校毕业后,在军政部的机械司服务,一年后辞职。二十八岁那年,因参加农奴解放运动,被判死刑,临行前一刻又被改判到西伯利亚服刑。这种绝无仅有的由生到死且由死到生的经历加速了他某种信仰的坍塌。在服刑四年后,他又当了六年小兵,然后才回到彼得堡从事写作。他与托尔斯泰、屠格涅夫被公认为俄国文学史上的三大巨人。可是当我翻阅《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先生译)时却发现,上面有托尔斯泰与高尔基图格涅夫等几乎所有与托尔斯泰同时代的俄国作家与文学家的通信,却偏偏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他的通信。查阅资料后才知道,二人虽同处一个时代,但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因此我们无法看到他们在学术思想上的交流。
《罪与罚》是一部以心理描写取胜的作品,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的心理独白丝丝入扣。他敏锐的神经能够迅速而深切地感受到和他一样困苦的人民的痛苦,同时也使他逐渐处于忧愁、焦虑的状态。他开始以审慎的目光聚焦周围的人和事,比如那个放高利贷的老女人。在他的视觉世界中,她只是邪恶能量的载体,其人体形态却被忽略。类似的影像蒙太奇在《海底寻人》中出现过,我个人喜欢将文字扩展成画面。
当拉斯柯尼科夫说“我杀死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只是作为一个自然人存在,而不是超能力英雄,没有掌控一切的能力。作文www.yuananren.com索尼亚是使他大彻大悟的因素之一,但纯洁的妓女无疑是一个荒谬的悖论。如果说,爱人的感化,母妹的温情,好友的开导,刑警的劝诱是基础,那么拉斯柯尼科夫的忏悔才是打开自赎之门的钥匙。他真正理解了只有正视苦难和挫折,视其为信仰,才能更好地品读生活,实现自我突破。
纵观陀氏的一生,与拉斯柯尼科夫相似,亦是善与恶的交织:不满现实,自大又自卑;具有圣洁的灵魂,也有污秽的一面;自己负债累累,却仍向他人伸出无私的援手。其实人性是一个平衡点,神性和兽性则是两个极端,任何人都具备这三点,只是强弱不同。在面对苦难时,某种属性就会被放大,进而影响全局。当苦难成为信仰,人行善的一面就会被激发,人亦在感恩中成长,沐浴仁的光辉。生活是一条静默流淌的河流,蜿蜒曲折,荡气回肠。作者: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