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分四章,像老舍的《茶馆》,一章各一个时代。从文革前,到文革中,再到文革后,人都是被时代这块磁铁吸着走的。
分几类人,上级领导有见风使舵中不忘私人报复型的李国香,还有兢兢业业为民服务的谷燕山,还有徘徊在无私与自私之间的黎满庚。
醉眼看世界,越看越清醒。人都是会变化的。我最爱秦书田这一形象,放到现在,此人是要考中央戏剧学院的,多才多艺,一曲《喜歌堂》从头唱到尾。被批判不是什么有尊严的事,他却愿带头被批判,因为他懂得,越不服输,被批判得越惨。在胡玉音怀了他的孩子后,他没像个软弱的男子,要求玉音将孩子打掉,不拖累他,反而面对李国香的批判,临危不惧,义正言辞地不服气。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如胡玉音的前夫桂桂在严厉的批判中含冤而死,秦书田却凭着乐观和小市民的小智慧存活了下来。突然想到了《寒夜》中的汪文宣以及《陆犯焉识》中的陆焉识,同是黑暗时代下的三个人,秦书田可能是适应力最强的那位,汪文宣则是软弱得不敢得罪任何一人,而陆焉识是守着知识分子的傲骨,离开了冯婉瑜就活不下去的男人。
抛开人物命运,古华对政策实施的概括还是一针见血的,社会主义的特点全然给写出来了,这样写能拿茅盾文学奖,也是厉害了:
李国香是从自身的经历、地位、利益来看待问题的。地委副书记兼县委第一书记杨民高,明察秋毫,及时发现了外甥女的不健康的思想动向,危险苗头。在一个深夜,做了一次高屋建瓴式的谈话:
“怎么?对党的路线、政策怀疑了?动摇了?这次就转不过弯来了?不行啊!根据我们党的路线斗争历来的教训,适应不了每次伟大的战略性转变的干部,必然为党、为时代所淘汰。这种例子,这种人,你还见少了?县委分工你主管落实政策,你不能个人意气,不能以个人感情代替党的政策,任何时候都要服从党的决议。我们是下级,是细胞,不是心脏、大脑。就是万一将来又说错了,也是错在心脏、大脑。我们离心脏、大脑远着哪。我们只是执行问题,责任不在我们。关于地富摘帽及其子女改变成分的问题,叫摘就摘,叫改就改嘛。万一将来又叫戴,就再给戴嘛。过去叫抓,是革命的需要。今天叫放,也是革命的需要嘛。我们生是党组织的人,死是党组织的鬼嘛……”
舅舅就是舅舅,水平就是水平。对斗争规律烂熟于心。只有学会了在政治湖泊里游泳的人,才有这种自由。要不然,舅舅怎能当上地委副书记兼县委第一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