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瓜皮式的封面配色很容易给人错觉,《你的夏天还好吗》并不是一本清新的夏日小说。书名和内容一如而当初弄错作者的名字的乌龙----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不是金爱灿而是金爱烂。
要是说的话,这更像是一本“纳凉”小说。
在被问及最喜欢的金爱烂作品的篇目时,蒋方舟回答是《水中的歌利亚》。这篇由洪水引发的小说在她看来,就像一个“很大的隐喻”,就是“你自认为坚固的生活,可能随着一场洪水,就烟消云散”。
金爱烂把日常写成了带有虚构色彩的末日小说,带有浓厚日常感的恐怖小说,人们则是绝望的人们。若是讲述两个人的互相纠缠,与环境的抗争,都可以说是一种生命力的表现。而金爱烂书中,她描写的不是邪与恶,而是不幸、乏味与无力,人们的行事逻辑始终是要生存下来,而非如何优雅地、有教养的、循规蹈距的、始终如一的生活。生活就像是《寄生虫》中妈妈最后补的那一刀,一切都无法挽回,那么人物能有的动作不过是种应激反应罢了。面对完全无望的生活,人们很难有一点主动的意思。她不是把美好的东西撕裂给别人看,而是决绝的,不留一点盼头,反复坚持着掏一个空空的口袋。孕妇,出租车司机,贫困线以下的老人,陷入传销的三十代女性,他们大多都面临绝境,一切事情的发生就像是自然灾害,去抱怨和抗争它毫无意义。
最近《隐秘的角落》很火热,原著被人们吐槽过于生活化,和网剧呈现的质感差很多。《坏小孩》是如何从并不精良的文笔中突围的,斯斯谈到一个观点,就是他抓住了一个一个最核心有趣的故事架构“三个孩子,在一个暑假,他们用相机拍下了杀人犯”。
金爱灿的作品不乏框架故事出彩的,《那里是夜,这里有歌》出租车司机和滞留韩国的外国务工女人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他为何变得反复无常,在女人死后一遍遍的循环跟读着她为自己录的中文教学磁带。《一天的轴》在机场负责保洁工作的琪玉女士因为入狱儿子的一句话“妈妈给我买点零食”,而打消辞职的念头,去向主管请求中秋节值班的机会。在主管惊愕的表情中,忘记自己早已摘下假发套,是一个“头顶头发全部掉光,看上去像癌症病人的女人”。
有些是情绪出彩,例如《三十岁》像是那种会和小孩子说“你长大后会成为我,仅仅是成为我”的冷酷大人。“感觉青春就这样过去了,这让我感受到慌张,这些年我发生了哪些变化?好像只是变得大手大脚,对人不再信任,眼光变高,成了俗人。这让我颇为不安。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感觉是一个过程。现在呢,似乎一切都是结果,让人很焦虑。”
由空间表现出情绪—《水中的歌莉娅》、《虫子》“偶尔,我会想象我们一家人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患佝偻病死去的场景:手脚像藤蔓植物一样伸长,沿着壁面无限攀缘,母亲的茎和我的叶子把整个房子染成绿色。人们会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住着一对母子,有一天他们在暴雨中消失,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潇洒姐在教授如何设置人物小传的框架时,说要从人物各方面的底线开始写起,什么是一个人的底线,最让他崩溃的是什么,因为一个人的边界和重大选择都是由他罪不可忍受的事情决定的,其次才是最渴望的事情。
我们更为舒适的日常写作所依托的通常是是一种可克服的情绪或是尚有救药的局面。
金爱烂更有勇气,她直接去书写情绪的底线。不是渴望的东西、追逐的东西,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而首先是底线。
金爱烂的作品中可以学习的地方,就是这巨大的情绪价值。收集信息并不难,但酝酿情绪并不容易。之前翻微博书评,看到有人这样评论金爱灿的作品,作文www.yuananren.com说出了我心中的感受。“金爱烂的夏天太颓靡了,整个城市衰败,拆迁的钢筋暴露,垃圾腐烂,从远古以来不绝的雨水,无法禁止的虫子,太阳赤裸照在贫民窟,恶臭的水汽升腾起来。她像是个爱干净的人,却诚恳的面对肮脏,用工笔写。”
去消化一个故事都尚需巨大的能量,她仔细描摹着社会底层的众生相又该有多“呕心沥血”呢。
你的夏天还好吗,蝉鸣震耳欲聋,绵延不绝。
人们睁着干涩困乏的双眼,眼睛里没有与人言说的欲望,也没有故事。
热风挠了挠额角汗津津的碎发,冰箱里的西瓜已经发酸。
困热无力的夏天里,还有更多让人困热无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