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本书前,到处见过它的名字。喜欢的播客节目在聊它,朋友跟我聊天时推荐它,随意点开的书单里也少不了它。很久没读过短篇小说集,很是想念那种轻松愉快的阅读体验,于是,说好要少买实体书的我,忍不住又下了一回单。
沈大成的名字总让我想起上海老字号的咸蛋黄肉松青团,但在这个语境下,她是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决选名单作者,不是大家争相排队购买的网红特产。
不过,如果她也爱吃青团,也许《在世界末日兜风》的故事中,女孩带上出租车的一袋子过期零食里也会出现青团的身影吧。但末日那天,没有青团,他们吃完了袋装薯片,女孩又掏出一包甜米酒味烤龙虾片,受潮过期,早都不脆了,还有一股子霉味。我没忍住想了想,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临,我会吃点什么呢?惦记的美食太多,挑不过来,如果硬要选一样,那就螺蛳粉吧。
2010年,我刚进大一,军训时便认识了后来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她有天神秘兮兮地把我带到校外的商业街区,说带我吃个好东西。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螺蛳粉。
后来就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几乎每周都去一次,还真是臭味相投的默契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柳州人,他们家螺蛳和酸笋的味道极浓,飘满了整条街,隔着两三百米都能闻到。
我总觉得自己鼻子的嗅觉功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大多数人觉得臭的东西——臭豆腐,榴莲,螺蛳粉——我都觉得好闻。也一直不大能理解,什么叫「闻着臭、吃着香」,因为从小在长沙吃着地道臭豆腐的我,打心眼里觉得,臭豆腐闻起来也是香的。
螺蛳粉就更香了。疫情还没特别严重时,我在淘宝囤了六七家不同品牌的螺蛳粉,什么好欢螺,柳江人家,螺霸王,李子柒,螺湘百味,螺状元,市面上常见的品牌,统统买回了家。不能出门吃小螺莉和西环肥仔的日子里,在家也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是了,人总能在食物中找到满足感。吃零食的快乐,仿佛抵消了对末日的恐惧。在沈大成笔下,男乘客,女孩,司机,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天,吃着零食,也相信着,2亿年后一切又会再一次开始,他们不是真正离开,只是在等着下次回来。
小说集的名字,《小行星掉在下午》,就取自这篇《在世界末日兜风》。读下来,也觉得它担得起这个地位。但不知为何,我最爱的故事,作文www.yuananren.com却不是这一篇。纠结了许久,觉得《次级》和《海边的女人》是我心中的并列第一。喜欢《次级》,是因为它无厘头的设定,还有故事结尾那看似没有遗憾,却又完而未完的遗憾感。故事的主人公,一辈子都在体验别人的人生,是所谓的「次级人」——没有亲密关系,没有家庭,甚至连自我都没有。
他平静无波澜的人生里,唯一发生过的意外,是一个同为次级人的女生在家庭体验时打破了游戏规则。女生带着不屑离开了,而他选择了继续这种生活。这天吃完出了事故的饭,她到时间离开。她满不在乎地走了。他觉得她在离开前曾经瞧了自己一眼,但他别过了头,后来他多次想,假如自己迎上目光,那会发生什么,她好像会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因此别过了头。
害怕被变成真实存在的人,于是选择了逃开她的目光。读到这里有些失落,但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失落什么。《海边的女人》则是个更有意思的故事,女人被朋友放了鸽子,独自一人在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的小城度假。她在一个夜里,和海一起做了个梦。梦中的她变得很大很大,成了包围整座海滨小城的空气,成了沙滩,成了礁石。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遍布自己白天到过的依山而建的鲜花盛开的寺庙、吃过的饭馆和走过的曲折小径。她也往高处攀登,一跃就占领了瞭望塔的制高点,朝大海的方向远眺。她在高处的自己不是看到,而是感受到,自己剩下的部分已经往第四个方向,也就是南面的大海而去,那部分的身体一到达海边,立即变为沙滩,又从海面沉入海底化为礁石。
神奇的是,醒来之后,她满身裹上了凌乱的海草和海带,睡的破旅馆折叠床上有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一张嘴,粉色的小贝壳从口中顺着海水跑了出来。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因为梦中划过船而觉得手酸。无论澡洗得多干净,身上时不时还会抖落下细沙,这本书十分好读,也十分精彩。最让我难过的是《墨鱼人》,最让我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是《工作狂》,最让我觉得怅然若失的是《盒人小姐》,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实习生》。
难得有几乎每篇都喜欢的小说集,所以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