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摩司·奥兹称自己的小说主要探讨神秘莫测的家庭生活,这也确实是《我的米海尔》最吸引人的一点。平淡又普通的家庭生活,滋生出的复杂感情是难以言喻的。很难解释准确,但又真实存在,作者在呈现的时候并未一针见血地扎透,而是巧妙、残酷、不厌其烦地对那些细节反复呈现。人物的对话、行为、性格,简直是绝了!像是大扫除时将家里最角落的灰尘彻底清扫干净,这些灰尘从何而来?没有人行至这个角落,也没有人将灰尘遗留在角落,但这些令人困惑、来源不明的灰还是积满了角落。
汉娜和米海尔的爱情从一开始便带点悲哀色彩。作者的笔触鲜少触及甜蜜与浪漫,在这段关系之初便如同被扼住喉咙般冷酷窒息。
一对恋人组成一个家庭,他们各自的家人、朋友、邻居也被东拼西凑地黏合在一起,像一盘不匹配的拼图。即使他们善良、友爱、勤奋、乐于奉献……但强行拼一起时,总有可见或不可见的磨合消融。汉娜就是一块不匹配的拼图。
汉娜毕业于文学专业,爱沉溺于幻想、有着敏锐的感受力,喜欢写诗,是个有着浪漫情怀的女孩。她的犀利眼光仿佛能看透一切,但那底色也总覆上温柔、天真、天马行空的天性。她将自己幻化为梦中的女王——是个与现实有残酷对比的角色。
汉娜的忧伤出自何处?她的丈夫米海尔,优秀的地质学学者,是为其家族争光的有力选手。学业上他一丝不苟、勤奋努力、循规蹈矩,在处理家庭琐事上毫无怨言,他有很多可圈可点的特质;但在爱情里,他像个失去感应力的勘测器,习惯于单纯地归因,这种特质着影响他与汉娜的互通。
二人的关系像无形间地互相推卸拉扯,米海尔感觉汉娜缺乏严谨、个性上捉摸不透,有时言语尖刻,有时让人摸不到头脑;汉娜感觉与思想上“界限森严”米海尔缺乏共同语言,所以干脆保持沉默。这样的婚姻关系有种难以明说的压抑。
汉娜的儿子亚伊尔耳濡目染父亲米海尔的思考、行为模式,即使年纪尚小,汉娜已感受到儿子身上的特质。比如:亚伊尔难以想象小红帽把老奶奶从狼肚子里领出来,“狼肚子不是储藏室,狼吃东西要嚼。爸爸讲话时很注意的。不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思考的。”
汉娜和爱写诗歌的约拉姆有关短暂的心意相通,她想启发约拉姆放弃朴素死板的生活,但却被严苛恪守宗教习俗的约拉姆家人视作洪水猛兽。作文www.yuananren.com汉娜逐渐失去心灵的一切依偎,她不再妄想梦中的浪漫神谕降临,现实在真切地走向衰败,汉娜已掩饰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可在无奈的米海尔眼中,这是汉娜惯有的情绪病罢了。
米海尔家族推崇勤奋、努力、上进、拼搏、逐渐接近成功的人生奋斗之路。汉娜将会成为光荣的著名地质学学者的妻子,生活会越来越好。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如此认为。汉娜则偶尔关注邻居家那个从精神病院康复归来的疯女人,隐约觉得自己会和她越来越像。
饱受命运苦楚的老邻居试图通过阅读《希伯来大百科》来拯救自己的生活;汉娜戏谑地观察米海尔妄图出轨时难以掩饰的惴惴不安和欲盖弥彰……这一切都很乏味无聊,但汉娜已无法抽身离开,她接受这一切,接受。
作者在字里行间并未展现任何批判反思,只是直白、真实、栩栩如生地呈现,抓住那些差点就稍纵即逝的细节,感受、解剖、鞭尸,并一脸无辜地举起来公之于众:“看!家庭!你从未发觉或不敢承认的东西!”想对这隐匿之处悲哀地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