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喜欢这本书了,第一次打开没忍住一次看了三分之一,之后舍不得看太快,每天睡前读一小会,整整坚持了一周才完成整本的阅读。仲夏天里的清凉惬意,梨木香步用文字构建的那个玄而又玄的关于植物生灵的奇幻世界让人觉得清凉,字里行间的那种舒缓自在,让人感觉惬意。
读完真是非常愉快的体验啊,比起那些深奥晦涩的大部头,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样轻盈清爽的文字,想禅语的短小公案,不说尽,不对题,却能留下悠长余韵反复荡漾在身体里,一点点改变周遭世界的气场。
这是第三本梨木香步了,第一本当然是那本很著名的《西女巫之死》,当时读完的感觉是能这么自如地把握青春期孩子的情绪,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第二本买的是她的《在水边》,她自己写的世界各地划皮划艇的经历。
我算是一个有点畏水的人,不是讨厌接触水,是如果把我扔在水中央,我会有种眩晕感,而不是自由的酣畅淋漓。泡温泉,游泳池这种地方我也会习惯在边缘上,用手紧紧抓牢陆地,船的话一定是宜大不宜小,所以我很难理解她对水的追逐和偏爱,很难理解她皮划艇这项运动带给她的舒适感,于是《在水边》那本书一直没有完整地看下来。
但是《家守绮谭》,是可以一口气读完,进入她笔下世界的作品,甚至进入了之后还不太愿意出来的流连忘返。
日本的泛神论,万物皆有灵,虽然中国也有许多关于异世界,动物植物的妖异传说,但是在中国的妖怪观里,六道轮回,妖总是低人一等,而许多妖,终其妖生,都在修炼追寻着幻化成人形的目标。但是日本好像不会,日本的妖界与人界,是平行的两个世界,大部分时候互不干扰,偶尔有些异能者,能勾连两个世界,但也不存在优越卑微一说。我们熟悉的动漫,《虫师》、《夏目友人帐》、《四月一日灵异世界》等等等,都营造出了一个奇幻又温柔的世界观。
如果熟悉日本这套万物有灵且美的观念,翻开梨木香步的《家守绮谭》就会觉得很亲切了吧。一个落魄的文人,受邀去看守朋友家的老宅。朋友在玩皮划艇的过程里突然失去联络,家人也努力搜救过最后判定沉湖死亡。文人搬进了那座老宅,开始了不用付房租但仍然需要操心生计吃食的日常。
其实可以作为一个悬疑惊悚恐怖大片的背景开头,后续的展开却意外的温柔。老宅里有许多的植物,文人慢慢和它们发生故事。收留了一只叫做五郎的狗,经常狗模狗样的神气着,后面还跟河童搞恋爱。邻居有一位神秘的太太,经常给五郎送食物,顺便接济一下主人公的生活。临近的和尚也是朋友,在他被狸猫迷惑了的路程上会给予帮助。连那位划船去世的故友,也偶尔划着小船从家里的画轴里跑出来,跟主人公来几段无关紧要的对话。
而主人公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大概就是平常心了吧。他作为书里出现的唯一一个在现世生活的普通人,对于进宅之后开始出现的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表现出的那种平常心,颇有“没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坦然。已故的朋友从画里跑出来,那就聊两句吧。被说院子里的百日红暗恋自己,那就偶尔给她读读诗吧。既然来了狗,养就养着吧。作文www.yuananren.com他身边出现的人或生物,仿佛都跟异世界有什么关系,蛇贩子的外祖父是妖怪,邻居家的太太似乎也什么都懂,连他的出版商师弟,也总比他了解身边的世界,并且宽慰什么都不知道的主人公说:“远离世俗,就会疏离一般的常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奇妙的点就在于,主人公作为一个最最平凡的普通人,仿佛误入了他人世界一般,对于那些在周围的人嘴里堪称“常识”的奇妙事情,表现出来了非一般的平常心。既没有过分的惊讶震惊,也没有过分的恐惧慌张。他的那份,在任何状况下都安然的态度,成了贯穿全书的基调,也让身边发生的一切变的可爱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因为无愧于心,所以也没什么好恐惧的吧。虽然过着最最清贫的生活,但是精神和思想都非常滋润,且自由,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欲望,没有偏执,也没有弱点。他在书里的落魄且完备,完美地成全了一种理想主义的生存状态。安定且安实,当我们面对那些陌生的,怪诞的,变化的日常生活的时候,是否也可以表现出这样的坦然呢。
“季节的营生如此规矩,有时让人感到这是世界上唯一值得信赖的东西。”
“大气这样喧嚣,会有各种东西出来。”
书里有很多这样俏皮的文字,朴实无华却让人会心难忘。书里的人和自然界里的奇妙生物,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脾气,无关善恶,但是都有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方式。主人公仿佛就能营造出一种让道法自然的状态,让万事万物都在身边发生,然后消逝。
说这是一本很有态度的书也不足为过吧,仿佛一个真隐士,不过分标榜态度,却用那种钝感和淡然,交出了完备生活的答卷。在书的最后,主人公也在梦里游过类似极乐一般的地方,有华服有美酒,有鲜果有佳肴,他没有留下来。“这优雅与我的性情不合,比起被给予,我追求的是靠自己力量刻苦抓住的理想。这样的生活——不会滋养我的精神。”
这大概是他在全书里最立场鲜明的时刻,但是之后他也觉得说出这话的自己太过自我陶醉,不过想要传达的理念是这样也无妨。“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替你揉背,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为你诵经。”主人公的善良和温柔,是可以跨越生灵各界的。
书里还有一篇写道在土耳其留学的有人写信聊天,说到土耳其现在耸立的清真寺,从前有些是基督教会,奥斯曼土耳其征服彼地的时候,把有着壮丽内观的基督教风格的马赛克全都涂上了灰泥。
听说今年7月土耳其官方宣布,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也要从原先的博物馆变成清真寺,原来的地砖会被铺上地毯,而墙壁上的马赛克估计也会涂上灰泥。
虽然这本书成书于2004年,但是里面这段却很能回应这件事情。“所谓信仰,是埋藏在人的内心深处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才是像那样深切美好地浮现出来的存在。如果胡乱挖出来,使其曝露与人的眼目,被好奇的眼光所注视,会让信仰最重要最纯粹的部分陷入危机。被封闭在泥灰之下,也许是出乎意料地被守护着呢。”
我们要争夺,更要守护,用平常心去面对四时之序,生命之序,总能等到恰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