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书的相遇是奇妙而复杂的。爱上一本书,需要一定的缘分。
今天促使我拿起这本书的不是那封面、标题、作家,正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时间是十一点十分,离午休还有整整五十分钟。早上匆匆忙忙的,我简单喝了杯豆浆就出门了。上了两趟洗手间后,现在的胃部可谓空空如也。人为什么会感到饿呢?饥饿感简直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定时炸弹。越想集中注意力到工作上就越饿,越饿就越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大脑内部吵起来了。但总体来说是“感觉到饿的部分”占上风,它试图让大脑停止工作,想让本能去支配我的身体。
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工作了。我站在办公室的书架前,在一排排厚书中发现了这本“纤细”的小书,像不小心夹在了牛排之间的牛肉切片。我想,这种程度的话正好可以打发午饭前的时间。
我开始阅读,拼命转移注意力。从第一句话开始,“饥肠辘辘”“饥饿感”这样的词频频冒出,读着有种以毒攻毒的奇效。“那感觉就像把全宇宙的空白整个儿吞进了肚子里。空白起先非常小,就像甜甜圈中央的洞那么大,然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体内不断膨胀,最终竟成了深不可测的虚无”,这描写简直就像是在我体内安装了摄像头。
几个段落过后,我明白这不是为了描写而描,故事很快就展开了。两个饥饿难耐的人决定去袭击面包店,随着步步逼近,面包香味越来越浓。“那股香味越强烈,我们向恶倾斜得也越厉害。”一个大妈在店内挑选面包的过程也很有趣。第一轮是油炸面包和蜜瓜包的对决,第二轮是油炸面包和羊角面包的对决。那令人浮想连篇的文字自不必说,偏偏这本书因为有很多彩色插图,用的是较为硬挺的铜版纸,油光的质感、翻页时反射的微光,感觉自己在翻弄一层又一层的酥皮。(敲这些字也让我明白到,人饿的时候真的会放大一切感受w)终于,店里的顾客都走光了,两人开始和老板谈判。谈判结果是,只要两人能认认真真听一回瓦格纳的音乐,老板就可以让他们把面包吃个够。“简直像是黑暗大陆的传教士说的话。”
第一个故事在两人饱餐一顿后结束了。在续篇中,两人中的一人过着婚后生活。一天夜里两点,他和他的妻子同时因为饿醒了过来,“像《绿野仙踪》里出现的龙卷风一般的饥饿感猛地袭来,那是一种蛮横无理、排山倒海的饥饿。”续篇中最妙的是对饥饿感的比喻:1.我坐在小船漂浮在宁静的海面上;2.我俯视下方,水中能看见海底火山的顶峰;3.海面和那顶峰之间似乎没有多少距离,但并不清楚确切的情况。坐在小船上的“我”即为“表我”,海底的火山则是随时可能因饥饿而爆发的“本能的我”;海水或许可以说是理性,所以到那火山顶峰之间还存有多少“理性”,并不清楚。“暂时远遁到意识之外的饥饿感又卷土重来了。……胃囊底部一痉挛,那种颤抖就通过离合器线传导到脑袋深处”,此时,“我再度将视线投向海底的火山。海水的透明度比刚才增加了许多。……连海底的一粒粒小石头都看得一清二楚。”故事的主人公离因饥饿而失控的时刻又近了一步。
故事继续。当他把多年前袭击面包店的经历告诉他的妻子后,妻子认为那是加在他身上的诅咒,所以现在把她也牵扯进去了。于是他们决定破除诅咒,作文www.yuananren.com开车在深夜两点半的东京街头寻找通宵营业的面包店,再去袭击一次。搜寻面包店无果,最后他们闯进了一家麦当劳,“抢劫”了三十个巨无霸汉堡。“我靠在大型商用冰箱前,枪口对准烤肉的铁板。牛肉像茶色的水珠花纹一样排列在铁板上,发出嗞嗞的响声。烤牛肉的香味宛如肉眼看不见的羽蚁,从周身的毛孔钻入我的体内,混入血液里,在我的周身循环。最后集结在身体中心生出的空洞里,紧紧黏附在那粉红色的壁面上。”
我跟随文字想象到那个画面,然后恍惚了好一阵子。好像下一秒,书里面的烤牛肉就要跑到我嘴里来。
故事最后,他们用汉堡填满了胃里的空洞。“我从小船上探出身子,窥探海底。然而那里已经看不见火山的身影了。......我躺在船底,闭上眼睛,等待涨潮的潮水将我运往应去的岸边。”
读完这本小书不过20分钟,敲字敲到这儿,刚好也要去吃饭了。我把书放回书架,慢慢感到,它从一块牛肉切片变回了一本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