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深深浅浅的小巷,怀着一份隐隐约约的期待,我走进一家小小的理发店,体会到了“纯”字的神奇。
我是慕名而来的,邻居说这个师傅理了三十多年的发,得过“三把刀”比赛大奖,尽管邻居将方位说得很清楚,我仍搜寻了很久才找到。
一进门,先一惊,大门口旁的架子上用青花瓷盆养着马蹄莲,郁郁葱葱,墙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挂着一幅芙蓉图和墨竹图;窗台上是两盆茂盛的文竹,随风律动,格外清新;镜子边框都是橡木,边角的圆润油滑表明这木头已经上了年头;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挂了五六块获奖牌匾,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古朴厚实的装修风格,与我所见过的任何一家理发店都大相径庭。20世纪的遗风,表明店主已经在这里坚守了他的半生。这份坚守的执着,已经有些让我触摸到了他内心的“纯”。
店主是个壮实的男人,快六十,但不很显老,头发乌黑油亮,额头平坦宽阔,他招呼我坐下,取出剃刀,先在自己胳膊上刮了两下。看到我不解,他解释道:“我先试试刀口钝不钝,钝了就换块刀片,这样顾客头感会好很多。”我心中一阵释然,这是在别的理发店前所未有的服务。这份不期而遇的“纯”,一定在许多时候,温暖了光顾这里的人的心田。
剪头时,我开玩笑似的问他:“一天几十个头没问题吧?”“哪有哟!”他答道:“一天有十小几个头,但是就是为了这十几个人,每天都要把店从早开到晚。”他定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又开口道:“几年前我兄弟喊我去做生意,我舍不得这店,没去。不然早发财了,做这行做了一辈子,扔也舍不得扔。”不为钱财,不为名气,这目的的“纯”,又一次打动了我。
我注视着镜中他的动作,剃刀仿佛是从他手上长出来的,是他的一个器官,操作起来毫无滞涩,绝不拖泥带水。说年轻理发师的作品是匆匆写就的狂草,那他书写的,就是一笔一画,楷法工整的魏碑。每一寸头发,都被梳子精确丈量,分多个层次修剪。每一个发髻,都被塑造成优美的曲线。进来时日沉西山,剪到一半已经月色入户,撒下的盈盈清辉,落上文竹,又如流水般泻下,渲染室内。晚风揉碎青花瓷盆中的水波,马蹄莲随之跳舞。时间在这里停驻,好像无情的岁月都被男人的“纯”打动,舍不得挪动脚步。
在这个匆匆的俗世,男人的纯显得多格格不入。为了待遇一年跳两三次槽的事屡见不鲜,男人三十多年的坚守倒是十分罕见。作文www.yuananren.com现在的我们很难再对一件事付出心血,而是三心二意,浅尝辄止,失去了那份坚守的纯粹;我们为了一两朵道旁的小花,而偏离了大道坦途,失去了那目的的纯粹;我们粗枝大叶,马马虎虎,失去了那对细节的雕琢、止于至善的精神。发丝飘落,男人的岁月随之流逝,不变的,是那份纯。
男人剪好了,用吹风机吹完后,又用海绵仔细地擦了一圈我的脖子,才招呼我起来。我走出店门,怀揣着“纯”这个神奇的字,又走上了人生的征途。